／楊淇竹
【當代日本女性詩人選譯5】介紹牟礼慶子（MURE Keiko,1929-2012）四首詩作，每首均有令人流連反覆重讀之處。其中〈美好的海〉源自詩人澎湃情感，初讀牟礼，驚訝竟有如此充沛的熱情，而她的書寫特色是透過片段接連的內心獨白，顯現主題。從題名可先冥想遠方的海，詩人將無限的美好記憶，以精煉語言刻化心靈的視野圖像。一波一波襲來的海水，帶有什麼意味？循詩的路徑，探索早已端坐在山林間的沉靜。
然後是山 然後是海 然後是田
然後穿過神話中的松葉林
那會在走過這何等遙遠的路程之後找到吧
前方一片青色草原展開
宛如生物蜿蜒的道路底端
有廣闊得超乎想像的大海正襟危坐（33-34）
〈美好的海〉開頭，將俯視角度穿越山、海、田重重路程，隱匿在松葉林的背後，是乍現的草原。一望無際底下，大海便在前方。詩人運用探索層層蜿蜒小路的隱喻，突出大海的廣闊感，浩瀚無盡的海，像早已在此地久候，正等待詩人前去。探索過程的行徑，引領記憶而來。
面對大海襲來的浪花，將觀看視線貼近至記憶中的海浪起伏，勾動腳邊的沙子與水流，海一如往常波動，卻似乎即將掀起詩人內心的波動：
把記憶的波浪
一波一波地推離海岸
同時勾出弓形沙灘
從腳底流動的砂下面
往後急速遠去
沈沒在遠方波浪裡疾速的海（34）
水流近／遠交錯，營造出記憶在內心的深淺，廣闊海水包藏了詩人最深的情感，抒情水流在一段段文字流瀉，閱讀海的流動性，也閱讀牟礼慶子細膩的書寫。〈美好的海〉語言簡單，意蘊無限開展在廣闊空間。
海的形態也比喻著人生。詩從外在空間逐漸走進內在空間，牟礼沒有明確指稱現實瑣碎，迂迴使用海的不造作性格，反襯人無法達成的缺憾。
就算忘記也不模仿別人
就算看起來再怎麼徒勞
依舊不厭其煩地往返自己的路
海有海自己的做法
沒有人能分辨
海歡樂地喧鬧朝天空爆笑的
真正的聲音（34）
「真正的聲音」來自純淨自然的心靈，通往人生道路，詩人嚮往不假裝飾的態度，藉此表達自我真誠性格。引文前三句如同內心獨白，自語述說無論外在環境變遷，依舊不改本性做自己，如同放眼觀看，海的潮起潮落不為外界所動，持續不間斷。在日本社會下的女性，是否因外界觀點，難以表露自我的本性呢？
牟礼忽略了可能引起的讀者提問，最後兩段將海水流入了情人內心。
我打從心底希望
你的海是個遠比看起來還要大的容器
是個再怎麼滿也容得下我的深杯
而願我
是即使十年後也能將你充滿的愛
是比愛更確實地溢出來的潮水（35）
詩人書寫情愛相當內斂，猶如海帶來的隱晦意義，透過海的連結，把你的一切比喻為海水的無邊無際，屬於「你」心胸包容著「我」的愛，我也將期望自己是充滿你愛的潮水，卻是源源不斷的彰顯出來。牟礼強烈的把情感濃度予以彰顯，看似沒有特別使用濃情詞彙連接詩人明說的愛情，即可以海水的意符聯想至無限深廣的海水寓意。抽象的愛情，具體成海水的包容性，水流把愛人與被愛者的實踐行動，精確表述了愛的本質。此刻，付出與包容就在一波波潮起潮落中被體悟。
參考書目：牟礼慶子著，馮啟斌譯，〈當代日本女性詩人選譯5：牟礼慶子〉專欄，《笠》344期（2021.08），頁32-38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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